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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粮店在我生活相当一段时日里,是个生死攸关的重要机构。它提供我的口粮,是我最重要的基本人权 -- 生存权的庇护所。当年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为了保障人民的幸福,实行配给制。尽管处在生长发育期的我时有饥饿之感,但比起世界上三分之二水深火热地生活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不幸人们,我们的幸福指数极高。因而时常会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在政治辅导员的指挥下豪迈地高唱连今天重庆人民大概也还没学到过的红歌。

 二十六粮店离我家不远,负责独家供应我们这个街区居民口粮的重任。我家的购粮证上写明,属二十六粮店供应范围。因此,二十六粮店是们唯一的粮食供应商,我们是不能到二十五或二十七粮店买粮的。既然有二十六粮店保障着我们的生存权,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心怀旁骛,到二十五或二十七粮店去东张西望呢?而且各店店情也不同。譬如二十五粮店旁边是区粮管所,所以那里的面或许时常会白一点,米时常会新一点。但是在生存权得到保障的大幸福前提下,何必计较白一点还是新一点的小幸福呢?所以婆婆妈妈们时常到二十五粮店去探察米情,然后在街坊间绘声绘色的描述,实际上只是想以此测定二十六店的粮况,并没有见异思迁的意思。差距越小,则说明我们离小幸福愈近而已,大幸福则是明摆着,毋庸置疑的。但二十六粮店时常会卖霉米或翻仓米,总得有人买呀。这似乎就要考验各家各户的忍耐力了。能忍住饥饿,死活不买,似乎也总能盼到星光灿烂的一天。当那些饥肠辘辘坚守到底的阿姨嫂嫂们奔走向告:"好米来了!"那时街坊邻居们的喜悦之情不亚于今天听到社保津贴又加了。于是各家蜂拥至粮店,当即排起长队。当然那天粮店工作人员的脸色会更加晦暗阴沉,就像今天的官员见到上访者,因为那天他们的工作强度会大大增加。

 有一次发大水,二十六粮店被水淹,停业一星期。那些家无余粮的居民们惶惶然不可终日。每天痛苦得象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生或死?这是一个问题。)觉得不管霉米还是烂米,总强过没米。吃饭是硬道理。二十六粮店是万万打烊不得的。大水过后,二十六粮店接下来卖了二个月进水的潮米。不怕你不买,硬道理就是硬道理,你顶得住?

 后来,改革了......

 后来,开放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二十六粮店没有了......

 后来到处可以买到米面粟稷。有东北大米、湖广糯米、泰国香米…… 不必再食霉米,不必再看粮店小二那张阴沉的脸;倒是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看清楚那些包装得光光鲜鲜的五谷是不是真的,有没有毒。  第二十六粮店不见了,但我现在居所的附近有一家XX区第五粮店。尽管粮店的格局已和当年完全不同,但绝对是血统正宗的当年粮店系统的余部。我偶而还会去那里买些面条或馄饨皮,觉得东西还不错。店小二每次都会笑容灿烂地说欢迎再来,因为超市就在隔壁。

 第二十六粮店曾经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必到二十六粮店去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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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仁

张仁仁

33篇文章 8年前更新

上海人。为稻粱谋,常年游走于大洋两岸。偶尔弄墨,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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